会计奇人郭道扬

多年以后,当郭道扬教授写出世界上第一部会计通史的时候,他想起了5名大汉陪他去杀猪的日子。

他们一人按住一条猪腿,第5个人用大腿按住猪头,然后攥住郭道扬的手,“郭老师,刀子往上走,对准血管——挑!”

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因为猪在那种状态下一旦挣脱,是可以撞死人的;他们不得不如此,因为这位来自武汉高校的郭老师,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才来到这里亲手杀猪的。

1960年,郭道扬考入湖北大学,也就是现在的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他报志愿的时候,一位女同学很关切地对他说:“男学工,女学医,四肢发达学体育,不三不四学会计。”可是他偏偏被分到会计专业,气得他摔了一个饭碗。生气归生气,学习还是用功的,毕业后,他留校任教,在商业会计教研室。

1972年,全国食品系统都面临同一个问题:他们永远在亏损,“猪鱼蛋,死臭烂,赔钱容易赚钱难”。在市场经济年代这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在计划经济下,必须从上到下建立科学的核算机制才能解决。郭道扬受命编写《食品系统的商品流转核算》讲义,要为食品系统培训一批优秀会计人才。

他是个认真的人,于是要求去实地体验收猪、杀猪、卖肉。

他亲眼看到,农民千方百计让猪多吃一点,肚子撑饱一点,好多卖一点钱。但是收购方非常精明,他们千方百计推迟过磅时刻,让猪在农民手上多留一阵子。农民会用各种方法制止猪大便,但最终他们常常还是败下阵来。

后来有位作家,用如泣如诉的笔调描写了这一场景。在作家笔下这是悲情,是农民生活的重压;在郭道扬眼里,这叫“考槽”,是价格政策,是会计行为,是收购方的某种技巧。他在后来写成的讲义里明确要求:“收购时对饱食大肚的猪,要民主协商,合理除槽,不许考槽和变相考槽。”

他还体验卖肉,亲眼看到,猪肉从街的一边运到另一边,就产生了损耗,也明白了为什么要“半夜杀猪、天亮卖肉”。

他又上了洪湖食品购销站的收购船,到洪湖去收鱼。上午十一时,船上升起一面红旗,渔船很快便从四面八方围拢来。这时,但见那位采购员,右手拿着秤杆在鱼筐一扒,一眼便定出等级,左手小臂托一张算盘,啪啦几下算出应付价款,紧接着取下右耳夹住的一支笔,把放在左手掌上的收购单填好;渔民嘴里嚷着要买油盐酱醋等日用品,采购员一面交付物品,一面收支相抵结清应付现金尾数。一笔交易在一分多钟内便完成了。

正十二点,船陆续离去,湖面上又平静下来,郭道扬呆站在船头上,望着一览无余的水面,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

然后郭道扬发现,国家收购的鱼很快就开始发臭、腐烂,工人们飞快下刀,神速扯出内脏,然后一反手就开始给鱼身抹盐,慢一秒就是损耗。

这都是成本问题,如何科学地核算成本,给这些复杂的行为定出统一价格,令郭道扬头痛不已。

但他最终还是完成了组织交给的任务;犹如多年以后,组织让他研究中国会计史,他就一笔一画写了上千万字的手稿一样。在他笔下,猪头必须从耳根处切割,猪尾巴必须连根割掉,猪蹄则要从小骭骨处切割,再去掉内脏,这样计算得到的出肉率,才是准确可靠的。他望着台下那些学员说:“同学们,食品商品发生的挑选整理费,应当如何入账处理呢?”学员们激烈争论起来,郭道扬说:“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二卷里讲过,挑选整理费创造商品价值。所以,整理费应计入成本。”学员们都笑了。

后来郭道扬成了“中国会计史第一人”,根据他的研究,人类第一个会计是非常伟大的,“她”计算出过冬需要储备的食物,解决了原始人把同类当食物的问题。在庆祝《中国会计通史》完成的日子里,郭道扬常常回忆起当年杀猪、收鱼的故事。他体验收鸡蛋的那天,一个小姑娘用鸡蛋换了铅笔,他称过鸡蛋后发现还有微小差额,于是从玻璃罐里拿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女孩,他清楚地记得,小姑娘眼睛都亮了。(李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