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麟:刘少奇与徐海东——一路风波到华中

抗日烽烟弥漫着中国大地。延安,象是沙漠苦海中的一片绿洲,一块养育抗日健儿的基地,成千上万的革命者——军人、青年知识分子、文化名人,从敌后战场、从大后方奔到这里;每年每月,又有一批批抗日健儿从这里奔向前线。1939年9月15日清晨,抗日名将徐海东率40多人,告别延安的窑洞,乘汽车奔向西安。 

中秋的黄土高原,风沙滚滚。路上行人稀少。汽车驶过被称为“阴阳界”的洛川以后,进入了国民党军的控制区。徐海东与刘少奇并肩坐在驾驶室里,时而交谈,时而深思。两个月之前,中共中央书记处和中央军委决定派刘少奇、徐海东和一批干部去华中新四军,只因徐海东生病,刘少奇正修改《论共产党员的修养》,行程一再推迟。 

此时,国民党顽固派正加紧推行《防止异党活动办法》,并封锁、控制延安派往华中的干部。徐海东便以延安派出的军事检查团的名义,经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再向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官交涉后,公开而又秘密地走过封锁区。刘少奇为不露行踪,化名胡服,以徐海东“秘书”的名份,混在40多个干部之中。 

在美国著名的作家埃德加·斯诺的笔下,徐海东是中国共产党的军事领导人中“大名鼎鼎”的“神秘”人物。不仅徐海东曾是红军著名的将领,是红军第25军军长,红15军团军团长,还在“西安事变”后,应张学良、杨虎城的请求,他带领红军保卫西安,防范国民党中央军的进攻。时隔3年,西安的军政要人,对徐海东的大名没有不熟悉的。 

徐海东一到西安,记者、社会名流、军政界人士,纷纷拜访。刘少奇这位“秘书”,没受惊动。 

怎么应付记者,怎么和国民党西安的军政官员谈问题,使战将徐海东有时颇为难。幸得有刘少奇还陪着徐海东活动。外人真把刘少奇当成了徐海东的秘书。一天有人来访。刘少奇发现有人盯着他,似在怀疑什么,刘少奇机警地向徐海东“请示”一声,走了出去,完全象位秘书。事后,徐海东很不好意思地向刘少奇说:“我从来没用过这样的大秘书啊!” 

刘少奇风趣地说:“该演戏的时候,就得演演嘛。你这个人还要多看看演戏呢!” 

他们住在七贤庄西安八路军办事处。这座幽静而又被特务日夜盯上的院落,特选了两间房屋供徐海东和刘少奇住。两屋紧紧相连,夜晚刘少奇找办事处领导同志谈话,徐海东却变成了一名警卫,出出进进,守护神似的不肯远离。刘少奇曾长期在白色恐怖下做党的地工作,沉着冷静和机敏,有应付各种情况的经验,是白区地下斗争的专家。他知道徐海东是从战场上拼杀成长起来的军事指挥员,性格粗犷,就耐心地给徐海东讲解党的路线和方针政策,讲白区工作的斗争艺术。他们有几次谈到深夜。在《徐海东生平自述》中,曾记下了这样的话:“1939年9月15日,我随少奇同志离开延安,一路上少奇同志对我进行了许多教育和帮助。我一直存在着脾气暴躁和工作方法生硬的缺点,少奇同志便跟我谈共产党员应有的修养,使我终身难忘。” 

夜晚是导师,白天成秘书,这就是西安几个日夜刘少奇和徐海东的关系。 

那几天日军的飞机正加紧空袭西安。每当警报一响,徐海东就拉着刘少奇去城墙脚下的防空洞。少奇总是不慌不忙,走得较慢。往往是他们走到防空洞,洞里已挤满了人。两个人只好蹲在门口。警报一解除,两个人最先从防空洞走出来,还说这样晚进早出“方便”。 

西安不是久留的地方。日军飞机轰炸,国民党的特务盯梢,记者多次追踪采访徐海东。对飞机徐海东不怕,对特务不放在心上,他怕的是记者。3年前那位美国记者斯诺跟随他好多天,几乎连他祖宗三辈的事都追问。对徐海东当窑工、拉红军、搞暴动、打仗负伤等等,记者不放过每一个细节挖根到底。抗战开始后,徐海东率领344旅,参加过平型关大战后转战灵丘、团城口、沙河、代县一带,因为仗打得好,又被一位前线记者盯上。记者的通病软磨穷追。有些话简直问得叫徐海东啼笑皆非。记者问:“你们仗打得那么多,那么好,武器从哪里来?子弹从哪里来?”徐海东一笑:“我们的兵工厂在东京。”记者又问:“你们吃什么?给养怎么办?”徐海东不加思索地说:“我们的粮店也在东京。”记者又提出许多问题,徐海东正忙部队训练的事,他向记者说了一声:“你找我们政委黄克诚同志去吧。”说罢脱身而去。后来那位记者在一篇报道中写道:徐海东“这是一个奇异的人!”如今来到西安,徐海东真怕一些“无冕之王”不负责任瞎写,特别怕记者中混入特务分子,把刘少奇到西安的消息公开出去。 

徐海东每天提心吊胆,他这个“大警卫员”,处处为“秘书”的安全考虑。几天过后,当他们离开西安,乘车驰向洛阳时,徐海东这才开心地向刘少奇说:“总算没人把你这个‘秘书’认出来!”谁知一到洛阳,麻烦就来了。 

洛阳是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司令部所在地。徐海东身为344旅旅长,来到洛阳,首先便去拜会那位战区长官。拜访时,并没让刘少奇这个“秘书”出场。回来后,徐海东和刘少奇正在院中散步、交谈工作,突然一位中将军官走进来。是第一战区的参谋长郭寄峤。徐海东拜会卫立煌时和他见过面。没等徐海东说话,郭寄峤向刘少奇举手一个军礼,说道:“不知刘先生驾到,失礼,失礼!”不知怎么回事,郭参谋长认出了刘少奇。 

徐海东好吃惊。幸亏他没来得及说那是他的“秘书”,若真说出口,不知要闹多大的笑话。此时,刘少奇镇静自若,笑着让郭参谋长进屋,并说,他是和徐海东途中相遇,准备去河南看看,请参谋长对外保密。郭寄峤连连应着,解释说:因卫立煌司令长官夫人过世,正办丧事,不便宴请诸位,中午由他代表陪各位便宴。 

刘少奇当即应道:“好啊,一定登门拜谢。” 

送走郭寄峤,徐海东说:“这事糟了,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了,怎么好,怎么好呀!” 

刘少奇说:“我想他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我,既来之、则安之,送上门的工作应该去做。” 

宴席上,郭寄峤对刘少奇、徐海东频频举杯欢迎,称赞徐海东率领的部队抗战有功,表示愿与八路军共同抗战到底。刘少奇侃侃而谈,分析全国战局的发展,谈国共合作抗战的重要性,巧妙地驳斥了国民党顽固派的“亡国论”和反共谬论。刘少奇的谈吐既友好不失礼,又深刻明理。使徐海东心里暗暗敬佩。 

第二天一早,徐海东一行乘车出发。他们虽持战区司令部签发的通行证,出城门时一群卫兵却把汽车拦住。命令所有的人下车,硬要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检查。一时闹得大家气愤而又不安。徐海东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国民党的宪兵特务搞鬼,目标可能是对刘少奇来的。徐海东跳下汽车,大吼一声:“干什么?是谁命令检查我的车!” 

守城门的哨兵被吼声惊住。他们一看是位佩戴少将军衔、身材高大的大官。哨兵连忙敬礼,回答:“城防司令部的命令,出城汽车都要检查,要……” 

徐海东又大吼一声:“胡闹,卫司令官、郭参谋长已交待下属,你们难道没接到命令?” 

哨兵吱吱唔唔,已被徐海东的神气和少将牌子震住,不敢再多嘴。徐海东跳上汽车驾驶楼,说了一声:“开车!”汽车急驶前进了。 

进行的路上,刘少奇指着徐海东衣领上牌牌说:“看来这东西还有点用呢!” 

徐海东嘿嘿一笑:“它的用处,就是吓唬人。” 

离开了国民党军的防区,刘少奇这个“秘书”才算解职了。徐海东真正成了“大警卫员”。他想好好保护着刘少奇,把汽车上最好的座位——驾驶楼中间让给刘少奇。刘少奇却发现徐海东病了,咳嗽不止,仍象位秘书似的,关照着徐海东。这使徐海东深深不安。 

秋风卷着黄沙,敲击着汽车的挡风玻璃。路难行,道难认。沿路不时有国民党军的败兵、伤兵拦车。病中的徐海东强打精神,以他少将的身份开路。晓行夜宿,汽车越过豫中的叶县、舞阳县终于抵达确山县竹沟镇。 

竹沟镇,是中原抗日司令部所在地。1938年秋,刘少奇曾到过这里,开创抗日根据地。如今是中共河南省委的所在地,设有新四军的联络处。正因为这样,它又是日寇和国民党顽固派攻击的一个目标。刘少奇一到竹沟镇,就紧张地进行工作,找干部谈话,召开党的活动分子会议,教育干部防止突然事变。 

徐海东却病情加重。他任红军军长时期患过吐血症;长征一路也是好好坏坏。加上负过9次伤,全身11处伤疤。平型关大战中是抱病参加前线作战的。后因吐血才被送往延安。这位大别山的“徐老虎”,在延安养病和进马列学院学习,都心系战场,怀念中原和大别山。可是刚进河南,大别山还看不到,他却病了。 

刘少奇和40多名干部,在竹沟镇住了几天,10月初决定启程。中原局和新四军正需要这批干部到任。中央已决定成立中原局,设立江南和江北两个指挥部。江南指挥部由陈毅为指挥,粟裕为副指挥,刘炎为政治部主任;江北由张云逸为指挥,徐海东、罗炳辉为副指挥,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可是徐海东却病得难以行走。刘少奇这位“秘书”,亲自指示竹沟留守处军医安排两副担架,轮换抬着徐海东奔向江北指挥部驻地。同时驻守竹沟的教导大队和留守处的干部共300多人,也随同刘少奇、徐海东转移。 

徐海东常说:“我这个人打仗有瘾,平时多病,一打仗就好了。”他靠担架抬到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和一些老战友见了面。中央军委又决定他兼任新四军四支队司令员,军务繁重,军情报急,徐海东的病又奇迹似地好起来。他又说又笑,手提马鞭,骑马上战场了。 

寒冬凄风漫卷,中原大地正经历着严重的灾难。地处皖东的新四军四支队,在日伪顽军的三方夹击中,在徐海东抱病指挥下英勇战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