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于泽：别把“不文明”的想象都强加给中国人

桂从友大使就瑞典警察粗暴对待中国游客一事接受瑞典《晚报》记者专访

中国游客曾先生与其年迈父母本月初在瑞典旅游时遭警方粗暴对待一事，近日经媒体披露后在国内引发强烈关注。中国外交部和驻瑞典大使馆已多次向瑞方提出交涉，要求瑞方对事件进行彻查。

此事近日几乎由一件国际事件转化为“国内事件”。国内舆论分裂成对立的两极，一派同情曾先生一家，认为瑞典酒店做法欠妥、警方手法粗暴；一派挺瑞典酒店和警方，认为曾先生一家把“恶习”带到国外，瑞典酒店和警方不过是按规则办事。挺瑞典派想象曾先生一家不遵守文明社会的规则，如此一来，使瑞典警方的粗暴执法合情合理化。

如此“待客”不人道

首先必须明确的是，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有权得到善意对待，即便警方执法，也不能无理由粗暴对待任何人。曾先生一家是“斯德哥尔摩发电机”酒店等待入住的客人，在他们提前到达情况下，店方可以让他们暂时在大堂呆着，也可以要他们离开。但考虑到曾先生一家是酒店的客户，要求他们离开或许是店方的权利，但要不要行使这项权利，以及如何行使这项权利，就应当掂量掂量为好。

事实上曾先生父亲病了，正在服药，酒店其实应当担起人道责任，向他们提供必要的条件与协助。试想一下，如果有瑞典人在中国酒店的大堂生病了，而酒店会叫来警察把他们驱逐出去吗？如果警察赶来，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将他们抬离酒店，扔到大街上去？这不是中国的待客之道，也不可能是任何国家正常的待客之道。瑞典酒店的做法受到国内网友质疑，瑞典警方受到中国使馆的谴责，是理所当然的。

近几年极少数中国人出国旅游时“公众形象”不好，曾先生一家在瑞典具体情形如何，由于信息有限，有些人持保留甚至怀疑态度，也算是保有一份清醒。大家各有独立思考，这是好现象。　

对同胞不要恶意想象

这几天，网络舆论场存在着这样几种想象与揣测：一是有人声称在国内外都碰到很多中国人拖家带口，呆在酒店大堂里“蹭住宿”，而曾先生一家预订2日的房就是不想出1日的钱；二是曾先生一家在瑞典不遵守文明社会的规则；三是曾先生一家在瑞典警方执法时大声喊叫，属于放刁耍泼。这是他们不同情曾先生一家而觉得瑞方“没毛病”的原因所在。

而根据中国驻瑞典使馆的调查，“斯德哥尔摩发电机”酒店本身确认曾先生预订酒店时把时间弄错了，并没有认为曾先生一家是想“蹭住宿”、占便宜。最新报道说，曾先生精通英语、多次出国旅游，并不是一个在国外不懂文明规则的人。曾先生要求允许其父母呆在大堂里事出有因，而且合情合理。　　

网络上对曾先生一家“蹭住宿”、占便宜的质疑不是一种个别而偶然的现象，而是反映了一种较普遍的社会情绪和心态，它涉及一些国人对中国人在海外形象的一种偏见。随着中国人出境游增多，不时从国外传来国人在国外购物不排队之类不文明的消息。这类消息首先不是使外国人对中国人形成偏见，而是在中国人自己心目中扎下了根。

这仅仅是一种偏见。根据相关报告，2017年中国人出境游破1.3亿人次，如此海量的出境游，出现几例中国游客行为不文明的新闻报道，其实是小概率事件，并不能引出对中国游客整体素质的评判。但有些人对国人在海外旅游时行为不文明深信不疑，他们有了偏见，很可能先于外国人有了偏见，而且这种偏见比外国人更根深蒂固、也更敏感。

对“西方文明”不要盲从

一些舆论一是对于国外传来的中国人负面消息深信不疑，而且莫名兴奋；二是高度认同西方的文明标准，西方人说不好就是不好；三是他们想象美国人禁止骑华尔街的铜牛、欧洲人不在喷泉里洗脚、西方人禁止踩踏草坪，认定中国人犯忌就是素质低下。

但是我们必须明白：他们以为是西方文明规则的东西，有些其实只是他们的误会。美国人也会骑在华尔街铜牛身上，欧洲人也会在喷泉里洗脚、冲凉，很多国家的草坪是不禁止游人入内的。

这种对西方文明标准的想象，其发生根源是一部分国人对西方文明规则的以讹传讹，本质上是一种对西方文明标准的盲从，这是一种文化的不自信。

从曾先生一家的遭遇来看，“自我厌弃”症患者似乎是在质疑与抹黑曾先生一家，实际上是把中国人整体建构成一群不守西方文明规则的野蛮人。曾先生一家身在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父亲生病，需要帮助。但“自我厌弃”症患者对他们没有一丝同情心、同理心，只是决绝地要求曾先生一家按“瑞典文明规则”行事。

遵守社会的文明规则，这的确是一个文明社会的内在要求。很多中国人的文明素质有待提升，这也是事实。在中国人大量走出国门、走向世界的今天，中国人需要提升自身文明素质，在国际上树立良好形象。中国人自己高标准、严要求，不是坏事。

但必须明确三点：一是每一个人都应当受到善意对待，所有人也都想得到善意对待，善意应当是相互的，包括瑞典人也不是不需要善意。二是人道主义永远不会过时，对于那些处于困境，包括患病的人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本身就是一项文明规则。三即便是行为不够文明的人也享有人权，其合法权利要得到保障。

□ 长江日报评论员 杨于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