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山:抗美援朝空战的回忆

我是1946年7月参加革命入伍的,在东北民主联军辽吉军区辎重大队当文书。1946年底,为适应1947年春季攻势的需要,我所在的部队被改编为第四野战军第七纵队(即四十四军),从此步入战斗生涯。

抗美援朝期间,我在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四师十二团当飞行员,这支志愿军空军是在陆军的基础上组建的,飞行员大多是陆军里挑选出来的。大部分同志在航校学习不到一年,飞行时间只有几十个小时便挑出来入朝参战了,没有飞行经验,更谈不上作战经验。而美国空军飞行员都是训练有素,且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有的还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飞行员。我年轻的志愿军空军飞行员,最大的优势就是勇敢顽强、无所畏惧。我们就是凭借这种精神的优势战胜敌人的。

1952年至1953年7月停战之前,这一段时间空战极为频繁,每天至少战斗起飞一次,通常为两次,最多三次。空战往往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的,有时只几分钟就结束。它和陆军地面作战不一样,是上下左右、四面八方的立体战,其中,几次特殊的空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打下戴维斯

这场空战和往常一样,是次极普通的空战。记得那天,敌机起飞得很早,太阳刚露头,我雷达就发现了目标,我团奉命起飞迎击敌机。在平壤北清川江一带上空,我机发现了目标,空中指挥员当即下令投入战斗。空战和陆战不一样,陆战可利用地形地貌作掩护,而空战只能利用阳光和云层,双方都力争抢占有利位置,这是决定空战胜负的关键。由于速度快、敌我双方都在空中运动,正面、侧面攻敌很难捕捉准确目标。因此,为占据对方的侧后方,双方都会左右转弯摆脱,而在转弯中,飞机要压坡度,这样受弹面很大、更危险。敌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是180°左和右的半滚或头朝下的倒翻筋斗逃跑,因敌机重,我机轻,瞬间内敌机有重力加速度,可拉大敌我之间的距离。但是,若高度不够,往往有撞山机毁人亡的结果。我机在没有战友从侧面支援的情况下,由于比敌机体重轻,往往采取猛拉操纵杆上升办法,这样一瞬间也可以拉开点距离,借此摆脱敌人。

这次空战,我团三大队长张积慧先是击落敌人带队长机,看着敌机冒着黑烟坠地。他本人跳伞安全落地后,恰离被击落的敌机残骸很近,便上前找到了有关资料,回来后向组织上反映了战斗经过。经地面实地调查,和当地群众的反映完全一致。大队长张积慧从敌机残骸上拿回的资料,证实了敌机死者是戴维斯——二战期间,击落击伤德国法西斯飞机42架的美国王牌飞行员。

一个年轻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飞行员一举击落了美国王牌飞行员,轰动了全球。各处的祝贺信、慰问信像雪片一样飞来,用一个个的麻袋装,战斗之余,我们都在帮忙看那些信件。

最大的一次空战

记得这次空战,是在击落戴维斯的次日。敌人为了报复,竟在同一时间起飞了三四百架飞机。我们在中朝人民空军联合指挥部的指挥下,连同苏联也起飞了三四百架飞机,一共700多架飞机,布满了朝鲜北部的天空,直打到东北沈阳一带。当时,一架载有几十名飞行员的苏联运输机刚从大连起飞回莫斯科,途中被敌机击落,机上人员全部遇难。

长途奔袭

我机因受最大航程和作战半径的限制,从未到过三八线附近的前沿阵地,那里的战友们每天饱受敌P-51机狂轰滥炸之苦。因敌机是超低空钻山沟来的,不易提前发现,既无法对付又防不胜防,高射炮也无能为力。为对付那里的敌P-51机,给陆军老大哥们出出这口恶气,我们采取了“长途奔袭”的战术。我们起飞一个团,超低空飞行前往,敌雷达没有发现我机群。当机群到了沙里垸一带时,敌P-51正在那里轰炸扫射,我们抓住战机,一举击落敌P-51两架。当我机胜利返航时,我们的最后一架飞机油料燃尽,飞机刚一接触地面就停了,真危险。这次空战胜利给前沿阵地的战友们以极大的鼓舞。

一次被动的空战

有一次,敌机学着我们的“长途奔袭”方式超低空飞来,到达机场上空我们才发现。在敌机压顶的情况下,我们立即起飞迎击。当时飞机刚离陆几十米,就投入了战斗,打得非常激烈,从地面直打到万米高空。我机都是双机同时起飞,来不及编成队形再迎战。空战结束后,我们击落敌机3架,我机被敌击落两架,敌机吃了亏而仓皇逃窜。

(作者时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第四师十二团飞行员,曾任武汉军区空军司令部作战处作战科科长)